勒费的体育场

体育场在黄昏里醒来。夕阳斜射过看台的水泥隔板，把影子拉得老长，一格一格，像时间的肋骨。我坐在第三排，位置是勒费上次指给我的——“这里，”他说，“喝彩声撞上前排的背，弹回来，最有劲道。”此刻看台空着，他的话却仿佛还在空气里振动。

场中央，草皮正在呼吸。白线新漆过，亮得有些天真。几个少年在练传球，球触地的闷响，短促而结实，像心跳。他们追逐、呼喊，年轻的影子在草上飞。我想起勒费说过，体育最动人的不是胜利的瞬间，而是这些缝隙——汗水滴进泥土的间隙，奔跑中一次短暂的失衡，甚至哨响前那半秒全场的屏息。“那是人在挣脱地心引力，”他比划着，“哪怕只一厘米。”

风起来了，吹动角旗。远处传来器械碰撞的金属声，清洁工开始拖动垃圾桶。该走了。离场时我回头，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落进了那些水泥格子里，成为无数影子中的一个。勒费是对的：体育场在无人时最完整，它收藏所有离开的体温、未喊出的呐喊，以及那些几乎就要飞起来的时刻。就像此刻，寂静正在替我们所有人奔跑。